彭锋
(美学博士。现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、艺术学系主任,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副主任,国际美学协会执行委员、策展人。)
在星千(YE Xing-Qian)于巴黎的工作室,看他创作的作品,从布面油画到纸上水墨,从具象到写意再到抽象,不拘材料和形式,每个方面都有探索,不由得惊叹他旺盛的创造力和饱满的热情。星千上世纪80年代初就去了现代艺术发源地巴黎,在那里耳濡目染,受到现代艺术的洗礼。他与当代抽象大师赵无极和苏拉什都有交往,但没有重复他们走过的道路,而是独辟蹊径,从他们的夹缝中撞出自己的天地。如果说赵无极在总体上接近康定斯基的热抽象,苏拉什在总体上接近蒙德里安的冷抽象,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叶星千的抽象,就是介于冷热之间的抽象。如果说冷抽象和热抽象,都是在追求极端,在冷热之间的抽象就是在追求中庸,而中庸正是中国文化的独特品格。
冷热之间就是温。所谓温,不仅指艺术语言上的折衷,而且指对抽象理解上的常态。冷抽象和热抽象都假定了一个世界,一个超越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,无论它是形而上的世界,还是无意识的世界,因而都是在走极端,但是叶星千希望他的绘画还是能够扎根在这个世界,不走极端。正因为如此,叶星千不故弄玄虚,假装高深,他画的就是他对我们常见的世界的感受,带着人间烟火的感受,充满人情世故的感受。
从日常经验中发掘出抽象因素,如同中国哲学中的极高明而道中庸。对于中国哲学的最高境界,冯友兰有深刻的体会。在冯友兰眼中,魏晋玄学体现了极高明的追求,但是在道中庸方面还有所欠缺,因为那些文人雅士尚需饮酒服药才能达到他们追求的高明境界,而饮酒服药并不是生活的常态。隋唐佛学有了大的进步,和尚们不再饮酒服药,而是在担水砍柴之中实现最高境界。担水砍柴就是生活的常态,而且和尚们刻意追求常态生活,追求平常心。不过,正是这种刻意追求,让和尚们的常态生活变得不那么常态,以至于他们必须出家,躲进山林庙宇之中。真正做到极高明而道中庸的是宋明理学。理学家们在事父事君中体会妙道,这其实是最难实现的,需要最高的觉解。根据一种类比关系,星千在常态的生活中追求温抽象,也需要最高的觉解和修炼,也是最难实现的,而星千做到收放自如,宠辱不惊,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。
2013年10月22日于北京大学蔚秀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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